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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宗或只是保守派?

亚伯拉罕·凯波尔(Abraham Kuyper)在他推动的运动(离开荷兰的国立改革宗教会)中曾谈及停滞不前的保守主义危机。1870年他在乌特勒支的一篇讲道抱怨说,一种普遍的保守主义已经取代了教会中真正的改革脉动。

人们渐渐从蒸发一切的属灵昏睡中醒过来,人们更坚决地要求一个有肯定形式的基督教,通过三方面的挣扎——教会选举、教会财产、和教会洗礼,人们更迫切地要求教会组织把基督的教会还给他们,或解散组织,从此消声匿迹 。 (1)

凯波尔所指的是宗教改革,基督徒在这运动中不顾挣扎和苦难,要回到圣经的源头。我们有责任持守我们已拥有的。“要持守,但不是打着‘平定无事’的口号,不要坚持那扼杀人的保守主义精神,使生命枯萎。这种谬误的保守主义与其真正的精神毫无共同之处。保守主义和正统主义这两个经常被混淆的术语,今天有必要泾渭分明地加以区分”。

凯波尔像保罗一样,看到教会生命的源头是在福音之中。“基督教信仰的临到是为了拯救。救赎是它在旗旌上展开的赐予希望的话语。正是因为救赎的大能,它能抵挡破坏”。它乃是更新,而不是消灭自然。

“正因为其目的是要拯救,基督教信仰憎恶那种以基督教的名号来装饰自己,却缺乏大能的虚假保守主义。谁会救治病人又让病人维持现状呢?病人在你眼前死去,而你的虚假保守主义应为他的死亡负责。在这个意义上的保守,在这个意义上的维持,就是阻挡基督教信仰到达到其目的。在一个充满罪恶的世界里,已存的东西不应保持原样”。

诚然,错误的进步主义闭目塞听,但错误的保守主义陷入了相反的错误。“我们消灭生命的感动,只在昔日寻找到平安”。这种类型的保守主义仅仅试图抓住我们的先祖 “留给我们日渐减少的影响力”。这是实行“复原主义”(repristination):仿佛仅靠重复过去的言论,就能神奇地将真理保留给下一代。鼓吹这方式的人摇摆于凯旋主义和绝望之间。

他们强迫自己置身于自己的时代之外,付上的代价是对周围的人没有任何影响力。最后,他们与自己的弟兄反目成仇,使仅存的一点力量更加支离破碎。最糟糕的是,由于不断地失望,他们自己的灵命也受到损害。他们珍视的愿望的坟墓,必然成为他们信仰本身的结局。不,你们这些以父辈为荣的人:先要寻求自己拥有父辈们所拥有的生命,然后持守自己所拥有的。并用自己的语言来阐述这生命,就像父辈们用他们的语言一样。像他们那样奋力将生命注入教会和社会的命脉。将你和先辈们联合起来的,不是死气沉沉的形式,而是活泼有生命的团契。信心会成为你们生命中的力量,你的建造工程将全然成功。

凯波尔回忆自己圈子里许多人都落入虚假的保守主义中。首先,他们挑出了几句口号:“要保存那个,不要想得到更多;要站得稳,不要好高骛远,成为这些人的口号。新的东西他们不斗胆创造,旧的东西他们不能够复原;那么,他们还能做什么呢?只能把所有的热爱献给已经保存下来的东西,立定心志要反击伸向他们珍宝的每一只手”.

新的需求来了,但这些教会并没有准备好满足这些需求,因为他们甚至不理解,也不试图理解这些需求。

于是,每个人都开始信誓旦旦地喊着自己的口号,在自己的道路上徘徊。残酷的是那群无忧无虑的弟兄,因为选择成为一群朋友,而不是教会,付出了代价。人们现在发现,对于公共生活来说,仅有灵性上的亲和力是不够的,还需要一个认信的连结。“持守你所拥有的”仍然只是集会的号角声,人们对在基督里所拥有的,仍然是胸无成竹,犹未可知。“从畏首畏尾寸步难行的那一刻,互不信任限制了每一次能力的彰显。人们注定要无所作为。只敢在表面轻松滑行,担心如果涉足更深,终将淹没。他们因此内部分裂,摇摆不定,不能站稳脚跟,更无力表现出让敌人尊敬的品格了,也没有任何能力。不是的,带来生命和救赎的,不是冰冷的水,而是滚滚的川流啊!

因此,虚假的保守主义并不真正采取立场。它威胁着说“到此为止,不可再进一步”,但当这一界限被越过时,它就会后退一步,重复这一威胁。

首先是企图持守信仰告白。当失去了那条战线时,人们就准备在圣经上守住界线。这也失败了。便以六个基要真理作为我们的口令(译注:“示播列”见士师记12:5-6)。当这也被证实是难以维系的时候,人们准备最低限度地支持神迹。最后,他们也放弃了这些前线战壕,以基督的复活作为基督教信仰的护墙,但那也失败了。今天,敌人已经触及我们的洗礼,但大家已经习惯了一切,仍然没有找到 “抵抗的公式”。于是,防线一再缩退。

在保守主义运动中,凯波尔从整个基督教信仰和实践中察觉到“没有逆流而上”。“诚然,他们仍有形同虚设的统一,但这只有在敌人愿意以其反对让我们联合的情况下,这统一才可持续”。

然而,福音并不是一系列“美好的想法”。相反,福音“藉着一系列大能的作为,根植入现实中。福音毕竟是一个历史现象”。教会能够存活,是靠着上帝在耶稣基督里的历史性作为的大能。凯波尔说,这意味着,教会若不回溯其过去的建立,亦无法在目前存活,更不可能延伸到将来。为此,我们确实必须保存过去,但我们不能返回到过去,也不能重新创造过去。相反,“过去继续存活在现今。”“过去的各世纪并不是密不透风的隔间并置,以往如何,现在也一样在发挥作用。基督教创始的神迹史实,以其大能浇灌了随后的几个世纪”。

不是靠着缅怀想像中的黄金时代(甚至不是要回到宗教改革),而是回到基督救赎工作的创始事件,每一代人都可以在自己的时空经历到福音叫人得自由的大能。虚假的保守主义紧紧抓住现实的 “原样”。“真正的保守主义力图按照在基督里的潜能,也就是从死里复活的大能,寻求保存。”我们反对靠人的努力以得救的一切形式,“如果不无条件地屈服于上帝的圣言,不睁开眼睛认识那前所未有的、完全不同的新生命,那么为圣经而战必然以自取灭亡告终。那圣言向我们展示了新生命的开端、实质和最终目标,为我们描绘了其特征和取向,并为我们对衪的认识提供了唯一真正的试金石”。

现代主义是激进的、先锋的,却完全漠视带来真正生命的圣言。虚假的保守主义却是懒惰的、肤浅的,苟且偷安于残余的破碎遗产。

真正的基督教信仰必须关注的不只是保留树上已经萌芽的几朵花,而是保留树本身。这棵树必须保存的不是假我们的手必须创造出的成熟果实,然后把它绑在枝子上,而是坚信这棵树内部已经包含了那丰盛的果实。它必须紧紧抓住基督,不仅是为了维持一种独特的生命,不仅是作为那生命的绝对原则,而是因为衪是那位蕴藏丰盛生命的永在之神,你们也有这丰盛生命。正如先袓所言,在基督里我们已经拥有一切,不需要先去获得什么,如果正统对此避而不谈,那就违背了这亘古不变的原则。

诚然,真正的正统信仰与我们的先辈在基督里的信仰是一脉相承的。“不过,我们的使命是在我们自己的时空,而不是在他们的时空里,持守我们在基督里所拥有的。’这个工作是艰巨的,会众们,尤其是在许多一直被忽视的地方”。这正统信仰拒绝死气沉沉的重复枯燥的例行公事,而是查验所相信的什么以及为什么相信。这信仰回归到生命的源头,不仅是为了教会,也是为了世界的益处。

凯波尔在对乌得勒支会众的最后一次讲道中总结道:“不要把我们灿烂的正统信仰埋葬在虚假的保守主义的险坑中。会众啊,现在在我宣告阿们之前,请接受我最后的 ‘告别’。愿主永远不会拿走祂如此奇妙地赐给你们的烛台,但愿祂的光从这烛台越照越明亮”。

我们倒底是保守派还是改革宗?虽然布莱恩·麦克拉伦(Brian McLaren)对我们的许多批评是基于讽刺描述,但他正确地要求我们回答以下问题。“那么,当更正教徒厌倦了对抗,会发生什么?当他们想对抗自己的对抗时会怎样?如果他们干脆再组建一个精英派别,对抗更正教徒的对抗,他们还是会陷入循环,注定会成为下一个更正教徒的穿插赛秀,只不过是超级更正教徒而已。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2)教会历史学家雅罗斯拉夫·帕利坎(Jaroslav Pelikan)在接受采访时有一句名言:

传统是死人的活信仰,传统主义是活人的死信仰。传统活在有关过去的对话中,让我们纪念我们当刻所在之处,而我们此刻身处的境况将由我们自己决定。传统主义则相信从最初就没有什么可以做,所有所能做的只是回到一个早已假设一致、且单一的传统。(3)

我们的呼召不是简单地重复口号,而是把真理讲明,有时甚至要根据圣经修改我们的认知和实践,以便在忠心地教导和遵行上帝的话语上达到更精准的效果。

过去不一定只因为已成过去而变得有分量。亚流主义、伯拉纠主义等异端也有古老的传统。相反,我们现在要像我们的先祖一样,踏进上帝话语的活水中,才能让话语洗净我们从自己的时空所积累的迷信和谎言。虚假的保守主义甚至不能维持自身无关紧要的存在。如果没有认信的意识和悔改的心,瓦解一个明显的共同敌人,却为教派之争开路。

今天的教会需要一场新的改革。在此不必重复统计数字。美国福音派的困扰是对圣经的无知,不明白人类困境的本质,及其在福音中的解决方法。他们的敬拜、教会生活和福音外展都是由市场的心血来潮决定,正如上帝的话语被埋葬在中世纪的种种宗教创新之下。

同时,许多认信教会似乎满足于靠过去的信仰资本生活,而不必为自己回到过去滋养使徒信仰和实践伟大更新的活水中去。仅仅引用宗教改革的口号,满足于“加尔文主义五要点”的原始告白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在自己的时空重建合乎圣经的丰富信仰和实践。我们需要根据自己时代的具体挑战和机遇,像孩童一样重新探讨最基本的问题。我们不是墓地的看守者,也不是遗产的监护人,而是天上永生永在的君王的使者,带着基督赐予生命的消息,被差派到我们的家庭、邻里和万族。我们不能把这份遗产视为理所当然。我们要守护这份珍宝,而且每周都要彰显出来,与圣徒分享,并传扬给这个被罪恶和死亡辖制下的世界。

编注:参考引用自《支持加尔文主义》麦克‧何顿著,韩黄梓恩译,麦种传道会出版

尾注:

  1. 所有凯波尔的引文均来自Abraham Kuyper, “Conservatism and Orthodoxy: False and True Preservation,”in John Bratt,ed.,Abraham Kuyper. A Centennial Reader(Grand Rapids:Eerdmans,1998)。
  2. Brian McLaren, A Generous Orthodoxy (Grand Rapids: Zondervan, 2004), 127.
  3. Jaroslav Pelikan,在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的采访(1989年7月26日),25

作者:麦克·霍顿博士(Dr. Michael S. Horton,又译作荷顿或何顿),加州威敏斯特神学院(Westminster Seminary California)梅钦教席系统神学与护教学教授;全美广播电台White Horse Inn主持人;《现代宗教改革》杂志(Modern Reformation)主编;曾与2001至2004年担任认信福音派联盟(Alliance of Confessing Evangelicals)主席;他曾于1996年被《今日基督教》杂志评为“五十位四十岁以下福音派领袖”之一;现为北美联合改革宗教会(URCNA)牧师;著作极其丰富。已译作中文的著作有:《基督徒的信仰》(The Christian Faith: A Systematic Theology for Pilgrims on the Way)、《没有基督的基督教》(Christless Christianity: The Alternative Gospel of the American Church)、《应许的神》(God of Promise: Introducing Covenant Theology)等。
编者:Julia Liu

https://modernreformation.org/resource-library/articles/reformed-or-just-conservat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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