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分”(Participation )是当今神学界最热门的词汇之一。几乎所有教会传统的神学家们都开始谈论人有分于神圣生命或神圣本性,他们运用这一术语的方式是频繁地从教父学和东正教资源中汲取灵感。西方神学中经常使用的法律和法理语言被认为意味着救赎者和被赎者之间的冷漠和遥远的关系,而“有分”或联合的意象则看上去更像是温情脉脉的描绘上帝与衪的子民的关系。
直到现在,约翰·加尔文才成为这场对话中主要角色。但这并不奇怪。他是一位更正教领袖,更甚的是,他还曾是一位律师。我们对他关于救赎的温情又亲密的语言期待甚微也许是情有可原的;我们可能认为他几乎不会偏离“债务”、“付款”、“贷记”等术语。此外,加尔文主义者经常被以为专注于基督的客观工作,而忽略了圣灵赐予生命的使命。但朱莉·康丽丝(Julie Canlis)在她那本引人注目的的书《加尔文的梯子》中提醒了我们应当一直知道的事情。约翰·加尔文确实肯定了法律和法理的重要性,但他只是在上帝与衪的子民的立约关系的背景下肯定了这种神学思考。事实上,正如她的副标题所说,加尔文确实提供了关于“升上和升天的灵修神学”。此外,她还强调这是一种灵修神学,原因是圣灵在加尔文的神学中对基督的升天和我们在衪里面的升天,充分发挥了作用。
无论人们是否倾向于加尔文的改革宗方法,《加尔文的梯子》都是一本有益处的书。它使许多关于由加尔文所推动的更正教传统的神学迷思成为谎言。具体而言,它表明加尔文的神学强调神性而不否定人性。正如康丽丝所说:“难得一见的是,加尔文的天才之处不在于他把神性和人性分离,而在于他把它们区分开来,以便把它们正确地相关起来。它们的分类是为了共融”(62页)。当然,康丽丝不是第一个指出这一点的人。事实上,几个世纪以来,在改革宗和更正教世界里,一直有人坚持这个真理。威敏斯特信仰告白对我们在基督里的“被领养”的处理就是一个例子,而康丽丝今天也加入了众多学者的行列,试图在传统的范围内突显这些举动。
《加尔文的梯子》的结构是简单明了的。康丽丝首先提供了历史背景,重点介绍了在柏拉图主义与俄利根、奥古斯丁和阿奎那的基督教交锋中讨论的通往上帝的上升梯子。然后,她转向加尔文,考查他对创造、基督和圣灵的教导。她将爱任纽与加尔文进行比较,涵盖了许多相同的领域。最后,她提出了历史总结和建设性的建议,纲举目张,结构合理。论证大体上是成功的,属灵的眼光也令人信服。
她对加尔文的分析分为三阶段,每一个阶段都与信条传统的章节一致:创造、基督和圣灵。事实上,她把创造作为“上升的基础和文法”来处理,这一点特别有帮助,而不是试图草率地跳进基督论和圣灵论。也许最有成效的是她强调加尔文的方式,即圣子降世道成肉身、一生、受难和死亡,降世必须与衪的升天相称。基督在各各他的工作,以及衪一生所做的救赎工作,都是为了把被救赎的人类带到天父的宝座前。在加尔文的神学中,有双重的恩典:在降世时完成的称义工作,以及升天者所应用的成圣工作。那么,人类上升的梯子“因此,与其说是以私人化的顺服为特征,不如说是我们有分于耶稣‘回到’天父那里。加尔文在这里最大的贡献是他坚持认为基督徒的生活(上升)不仅仅是对基督降临的回应。恩典也包括了我们的回应”(252页)。
她对爱任纽的分析始于他与诺斯底派的论战中形成的创造论。爱任纽像改革宗传统一样保持着创造主和被造物之间的区分(184页, 188页)。爱任纽专注于基督的工作,通过将许多儿女带到上帝的荣耀面前,来完成“生养众多”的创造使命(202页)。耶稣升天,并带着衪的被赎者;事实上,衪也带着有形的生命,所以耶稣的升天“不是对物质世界的最终拒绝,而是对它的确认,成为重新属灵的归宿”(203页)。对爱任纽来说,上帝降临到我们身上,然后上帝带着我们上升到衪那里。
尽管历史概要有不同的细微差别和强调重点,但在这里说得很好:爱任纽和加尔文被置于思想家的一个更广泛传统中,他们采用“有分”的术语来表达信徒与历史上的圣子之间的关系(18页)。从历史上看,加尔文和爱任纽以不同的辩证关注点肯定了上升的观念。爱任纽反对诺斯底派对人类尊严的否定,加尔文反对人文主义者及其对被造物的高举。
她的建构性论点也紧随其后,而且说得很清楚。“因此,与上帝的有分既不是对我们的被造性的威胁,也不是对创造主的神性的威胁,而是被造物成为自身的手段”(228页)。她在这个论点采用了加尔文和爱任纽作为来源,即使注意到他们在如何解释我们与上帝的共融方面的一些关键差异(241页)。康丽丝最后列举了改革宗灵修中一些挥之不去的问题,这些问题可能通过反思爱任纽和加尔文的文脉中的“有分”会有所帮助,比如对艺术、社会正义、个人主义、圣礼等问题的看法。
然而,康丽丝的建议确实引起了一些关注,有一些历史和神学上的疑点需要提及:关于预定论(235页,脚注15页),关于加尔文与质料的形而上学的关系(14页),“禀赋形而上学”(endowment metaphysics)是否真的可以直接与“关系形而上学”(a metaphysics of relationship)相对照(72页),关于芬兰学派对路德的解释的有效性(73页,脚注84页,以及其他地方),没有将重点放在圣言和圣餐上(注意第四章中没有),是否充分注意到称义和立嗣的顺序和关系(133页),以及其他此类问题。
但有一个问题特别值得强调。为什么是“有分”而不是团契或共融?康丽丝是否真的提供了一个有用的分析,如何最好地翻译新约术语koinonia(译注:希腊文,团契的意思)以及保罗所用的各种“在基督里”(in Christ)的术语?她欣然承认,“有分”的概念有很大的问题,一直被爱任纽、俄利根、奥古斯丁、阿奎那和加尔文所争论和批判(她还提出加尔文偶尔听起来比保罗更柏拉图;见102页)。剩下的是一个慎重的问题:为什么不选择一个低层次的术语,如“团契”(不常与其他流行的哲学和本体论方案相提并论),然后用福音塑造的意义来填充它?为什么要为一个在圣经中或信条传统中甚至都没有明确规定的术语“有分”而争来争去呢?此外,“有分”这个词似乎用得很模糊,代表了许多广泛的想法。说康丽丝削弱了创造主/造物主的区分有失公允,但我确实怀疑她的做法在策略上不明智。为了真正说明创造主/造物主的区别是如何(而不仅仅是)被维持的,我认为需要进一步澄清“有分”的确切含义。但我建议康丽丝可以考虑抛弃这个术语,并力求通过其他术语,如联合、团契和盟约来做更好的观点解读。毫无疑问,这些术语在各方面会被曲解成别的意思,或是曲解成与福音相悖的,但我不认为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像“有分”这个词那样有既定观点/诱导性。
神学反思的一大挑战,就是重视圣经中和基督教传统中各种主题的顺序、联系和比例。在关于基督工作的法理方面的许多(必要的)论战中,我们很容易忘记这种工作的目的(telos),即我们为了相交而得赦免,为了立嗣而被称义。事实上,耶稣基督升到天父的右边就是我们的生命和希望,因为那是上帝所在的地方,我们也要在衪里面。朱莉·康丽丝提醒我们,这个真理对福音如此重要。正如约翰·加尔文在对约翰一书2:5的注释中所说的:“福音的目的[就是]与上帝相交”。
作者:麦克·艾伦(Michael Allen)
译者:Julia Liu
校对:Brainy Weng
麦克·艾伦(Michael Allen)是奥兰多改革神学院系统神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