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路德《小教理问答》中受益的加尔文主义者

2025年11月18日 类型: 文章 话题:

6.圣礼(The Sacraments)

谈到圣礼,对于我们这些改革宗基督徒来说,很难不在阅读《小教理问答》时,读入路德宗和改革宗正统神学家之间后来的争论。45 我要提醒大家的是,路德是在1528年5月、9月和12月宣讲他的教理讲道,随后在1529年1月出版《小教理问答》,4月出版《大教理问答》,这一切都发生在1529年10月1日至4日与慈运理(Ulrich Zwingli,1484–1531年)的马尔堡会议之前。因此,让我们尽量在阅读《小教理问答》时,不要以“事后诸葛亮”的眼光去解读。

首先,在这两项圣礼中,路德都建立了他著名的连接:即水、饼和酒这些外在记号与上帝的圣言或应许之间的连接。在《教会被掳于巴比伦》(The Babylonian Captivity of the Church)中,他指出,最糟糕的掳掠在于将弥撒变成一种献祭,变成了“基督徒向上帝所行的事”。46 相反,圣礼是来自上帝的应许。关于洗礼,他说:“显然水不能(赦免),而是上帝的圣言……因为没有上帝的圣言,水就是普通的水,而不是洗礼;但有了上帝的圣言,它就成了洗礼。”47 至于圣餐,他说:“吃喝当然不能成就它,而是所记载的这些话语:‘为你舍的’和‘为你流的,使罪得赦’。”48 路德在其著作中多次以不同方式重申这一点。他的教理讲道中的一个总结是:“圣礼中最主要的乃是圣言。”49 另一个总结是在他1520年的《论新约,即神圣弥撒》(Treatise on the New Testament, That Is, the Holy Mass)中:“没有这些话语,就无法从弥撒中得到任何东西。”50

第二,他还强调信心的作用。51 尽管他对洗礼的意义理解非常客观——“它带来罪的赦免,从死亡和魔鬼中得到救赎,并赐予永恒的救恩”——但他同时强调应许的益处必须藉着信心领受。在说了上述的话之后,他又说:“赐给所有相信它的人。”52 保罗·阿尔托依兹(Paul Althaus)指出,在他早期阶段,路德正在修正中世纪的圣餐神学。在《小教理问答》以及他早期的1519年《论洗礼》(The Holy and Blessed Sacrament of Baptism)和1520年《教会被掳于巴比伦》中,路德的教导都与罗马的“因功生效”(ex opere operato)的圣礼论形成鲜明对比。罗马教会声称,只要领受者不设置任何障碍,圣礼就是有效的(efficacious)。路德称之为“异端”。53 他说:“若脱离应许、没有信心而寻求圣礼的功效,是徒劳无功并自招定罪。”54 在他后来与重洗礼派的辩论中,路德更强调外在标记的客观性;而在与改革宗的辩论中,他则专注于“真实临在”。但在这些争论爆发之前,他曾在《论基督圣洁真体的崇高圣礼及弟兄情谊》(The Blessed Sacrament of the Holy and True Body of Christ and the Brotherhoods)中说,圣餐的意义在于与基督的团契。55 这一点在马尔堡会议之后被淡化了。56

第三,信靠圣礼的应许,尤其是洗礼的应许,是一种日常的信靠。早在他的《九十五条论纲》的第一条中就说:“我们的主和老师耶稣基督在说‘你们当悔改……’时,希望信徒的整个人生都是一个悔改的过程。”57 阿尔托依兹说路德的“洗礼教义基本上就是他称义教义的具体体现”,但他同时也指出了保罗在《罗马书》第6章中的教导与路德之间的主要区别:对于保罗来说,洗礼是决定性的一刻;对于路德来说,它是一生的开始。58 对路德而言,重点在于虽然我们只受洗一次,但我们必须每天受洗,让旧人死去,让新人复活。59 换言之,洗礼的益处不一定与施行洗礼的那一刻联系在一起。因此阿尔托依兹说:“与基督同死并不等同于洗礼的行为本身,而是与信心等同。信心使洗礼行为所象征的:与基督同死同复活,得以实现。”60 正如路德在他1520年的《教会被掳于巴比伦》中所说:“你在圣礼中受洗了一次,但你需要不断地凭着信心受洗,不断地死,不断地活……事实上,我们需要不断地越来越多地受洗,直到末日完全实现这个标记。”61 这意味着洗礼对路德来说具有末世论的维度,因为在洗礼之后我们仍然犯罪,这使得我们必须每天回想洗礼——死亡和复活——直到末了。62

因此,作为一名改革宗信徒,我认为《小教理问答》并不教导洗礼重生。63 《小教理问答》说洗礼“带来罪的赦免,从死亡和魔鬼中得到救赎,并赐予永恒的救恩给所有相信它的人,正如上帝的圣言和应许所宣告的。”64 同样,我的理解是,《小教理问答》只是说基督的身体和血在“饼和酒之下”,而后来路德宗神学则增加了更多内容,1530年的《奥格斯堡信条》说它“在饼和酒的形式下真正临在”(第10条),而《协同书》则用亚里士多德的范畴来区分基督临在的三重模式。65 楚门(Trueman)指出这样做“大概是为了堵住早期语言可能留下的任何语义漏洞。”66

因此,虽然路德确实称圣餐为“祭坛的圣礼”,并且是“我们主耶稣基督的真身体和宝血在饼和酒之下”,67 但他对信心的强调排除了任何类似于“因功生效”(ex opere operato)观念,也避免了后来在圣餐元素中基督神性与祂复活后的人性之间属性相通(communicatio idiomatum)的复杂问题。相反,路德只是简明地解释了“为你舍的”和“为你流的”的益处:“罪的赦免、生命和救恩是借着这些话语在圣礼中赐给我们的。”68 成就“如此伟大的事”的不是“身体上的吃喝”,而是“所记载的话语”。69 因此,“凡相信这些话语的人,就拥有它们所宣告的一切,即‘罪的赦免’,”70 领受合宜的圣餐乃是信心的问题:“凡对这些话语‘为你舍的’和‘为你流的,使罪得赦’真信的人,才是真正配得和预备好了的……‘为你’这些话语需要真正相信的心。”71

在他关于圣礼的总结部分,有一个可能会让改革宗信徒在阅读《小教理问答》时感到困惑的地方,那就是在洗礼和圣餐之间插入了私下告解(private confession)。在1519年的一系列关于圣礼的讲道中,路德将悔罪(penance)视为使受扰乱的良心得到平安的途径之一。72 接着,在他1520年的《教会被掳于巴比伦》中,他开头说洗礼、弥撒和悔罪是圣礼;然而,快到结尾时,他又说既然圣礼是附带标记的应许,严格来说,悔罪不是圣礼。73 接着在1522年,他回来恢复维滕堡的工作后,他进行了一系列讲道,在3月16日的第八次讲道中谈到了悔罪。74 在《小教理问答》的第一版中没有告解,但在一年后被添加。75 路德早期的教理讲道没有提到告解,《大教理问答》也没有。事实上,在《大教理问答》中路德说洗礼“也包括了以前被称为悔罪的第三项圣礼,它实际上不过是洗礼。”76 

楚门认为,这其中既有争论性的因素,也有牧养的考虑:路德一方面拒绝罗马天主教植根于司祭权力的悔罪,因为这导致了拒绝赦罪的滥用,另一方面,他也出于牧养关怀,关心信徒良心的安慰与悔改的真诚。在评估这一点时,改革宗信徒应该记住约翰·加尔文(John Calvin,1509–1564年)关于私下告解的观点。圣经认可两种悔罪:一种是为了我们自己的益处,“借着彼此劝勉和安慰来互相帮助”,这可以向任何信徒或牧者倾诉(雅5);另一种是为了邻舍的益处,“若因我们的过错使他受到任何伤害,就去平息他,并与他和好”(太5)。77

结语

在马丁·路德的《九十五条论纲》问世五百年后,他仍然是我们许多神学园地中的“大人物”。尽管路德宗和加尔文主义者之间存在长期分歧,但他的《小教理问答》仍然是一部历久弥新的珍宝——即使对我们加尔文主义者来说也是如此。正如我的一位神学硕士研讨班教授罗伯特·柯尔伯(Robert Kolb)最近所言:虽然“有些路德宗信徒喜欢对马丁·路德提出专有权的主张,视他为自己的财产……这位来自维滕堡的宗教改革家属于整个耶稣基督的教会。”78

脚注:

  1. 正如我所说,改革宗通常会将后来的争论读入《小教理问答》,路德宗也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海德堡教理问答》。参见施梅林Gaylin R. Schmeling的文章《海德堡教理问答450周年纪念》(450th Anniversary of the Heidelberg Catechism)。(伯大尼路德宗神学院)。可在以下网址找到:http://www.blts.edu/wp-content/uploads/2014/08/GRS-Heidelberg-450.pdf(于2017年4月18日访问)。有趣的是,在他对《海德堡教理问答》关于圣礼、尤其是洗礼和圣餐教义的批判中,施梅林(Schmeling)从未引用《小教理问答》来作为与其矛盾的依据。
  2. 《路德文集》36:35。
  3. 《路德注释本》(The Annotated Luther),4:231。关于路德的洗礼神学,参见阿尔托依兹, 《马丁·路德的神学》(The Theology of Martin Luther),Robert C. Schultz译(Philadelphia: Fortress Press, 1966),353–374页;楚门, 《路德的人生智慧》(Luther on the Christian Life),138–144页。
  4. 《路德注释本》,4:236。关于路德的主餐神学,参见阿尔托依兹, 《马丁·路德的神学》,375–403页;楚门, 《路德的人生智慧》,144–156页。
  5. 《路德文集》,51:188。
  6. 《路德文集》,35:82。
  7. 参见《路德文集》 51:182–193;阿尔托依兹, 《马丁·路德的神学》,348–352页。
  8. 《路德注释本》,4:231。
  9. 《路德文集》31:106。参见阿尔托依兹, 《马丁·路德的神学》,348页。
  10. 《路德文集》36:67。
  11. 《路德文集》35:45–73。
  12. 楚门, 《路德的人生智慧》,145–146页。
  13. 《路德注释本》,1:34。
  14. 阿尔托依兹,《马丁·路德的神学》,353–359页。从我们后来的改革宗角度来看,“……路德关于圣餐的观念,就像他对洗礼的看法一样,与他对因信称义的理解似乎存在相当大的张力。”楚门, 《路德的人生智慧》,150页。
  15. 《路德注释本》,4:232。
  16. 阿尔托依兹, 《马丁·路德的神学》,358页。
  17. 《路德注释本》,3:72。
  18. 楚门, 《路德的人生智慧》,140页。
  19. 参看J.V. Fesko,《圣言、水与圣灵》(Word, Water, and Spirit),41–56页。
  20. 《路德注释本》,4:231。楚门, 《路德的人生智慧》,141–142页。
  21. 《协同书:福音路德教会的信条》(The Book of Concord: The Confessions of the Evangelical Lutheran Church),柯尔伯和 Timothy J. Wengert 编辑(Minneapolis: Fortress, Press, 2000),《协同书宣言》(Solid Declaration),第7条:圣餐(Holy Supper),98–103页,609–611页。
  22. 楚门, 《路德的人生智慧》,152页。
  23. 《路德注释本》,4:235。
  24. 《路德注释本》,4:236。
  25. 《路德注释本》,4:236。
  26. 《路德注释本》,4:236。
  27. 《路德注释本》,4:236。
  28. 《路德文集》35。
  29. 《路德文集》36:18, 124。参见阿尔托依兹,《马丁·路德的神学》,345–346页。
  30. 《路德文集》51:99。
  31. Haemig,《教理问答》(“Catechisms”),第6节。
  32. 《路德注释本》,2:400。关于路德的悔罪教义,参见楚门, 《路德的人生智慧》,104–109页。
  33. 加尔文,《基督教要义》(Institutes of the Christian Religion),John T. McNeill编辑,Ford Lewis Battles翻译(Philadelphia: The Westmisnter Press, 1960),3.4.12。关于改革宗传统中的赦罪,参见丹尼尔·R·海德, “失落的钥匙:改革宗礼仪中的赦罪”(“Lost Keys: The Absolution in Reformed Liturgy.”)。《加尔文神学期刊》(Calvin Theological Journal)46 卷,第1期(2011年4月):140–166页。
  34. 柯尔伯, “序言”,载于楚门《路德的人生智慧:十字架与自由》(Wheaton: Crossway, 2015),13页。

译者:Julia
作者:丹尼尔·R·海德(Daniel R. Hyde)博士是加利福尼亚州卡尔斯巴德市海洋城联合改革教会(Oceanside United Reformed Church)的牧师。
原文:https://www.midamerica.edu/uploads/files/pdf/journal/03_hyde_journal2017.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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