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用各种想法耗尽自己,只为逃避一个现实——我们正在死去。这是一个诅咒。但我们遗漏了一点,那就是——有一位正在扭转这一诅咒。诅咒正体现在我们所错过的——因我们拒绝谈论它。
我能想象这样的画面:在一个巨大的万人坑里,我们所有人都在攀爬、抓挠、折断指甲,试图爬上这堵不可能翻越的墙。而上帝我们的主耶稣基督正伸手说:“我来救你。”
“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是的,我们却在尝试做不可能的事。
美国流行文化在思考死亡和来世时,似乎只是在抓救命稻草。随着对圣经和神学意识的持续减弱,关于死亡的思想和实践正变得越来越多样化。
最近,我们目睹了一些真心悲痛的人试图通过使用人工智能“复活”逝去的亲人来逃避伤心。
本期《白马驿栈》是“死亡”系列的第三集,将聚焦当代关于死亡的几种误解及相关教牧事宜。我们看到大众对死亡的看法正逐渐陷入仪式化、感伤化(sentimental )和一些不仅无益,反而使人孤立,且对情感有害。
沃尔特·斯特里克兰(Walter Strickland):今天我和《白马驿栈》的老朋友们——麦克·霍顿(Michael Horton)、鲍勃·希勒(Bob Hiller)、贾斯汀·霍尔科姆(Justin Holcomb)一起探讨这些问题。
那么,你们认为感伤主义(sentimentality )甚至虚无主义(nihilism )如何支撑了当代对死亡的看法?
贾斯汀·霍尔科姆:我先讲个关于感伤主义的故事。不久前我的一位同事朋友去世了,我非常难过。有一天我去健身房,有人问我感觉如何,我说:“我很伤心,我的朋友去世了。”说着就有点哽咽。人们开始对我说一些非基督教的安慰话——我不是在批评他们。他们已经尽其所能给予最好的回应。最后我只能说:“我做不到…”我说这话并非要评判谁,而是出于一种迫切——我需要为自己的盼望发声。我说:“我真不知道,若没有耶稣复活的盼望,你们怎能面对死亡?”
这让我想起英国艺术家达米恩·赫斯特(Damien Hurst)的作品——一个镶有8,601颗钻石、价值9800万美元的铂金人类头骨,额心的粉钻就值800万。他母亲曾说:”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接下来还要做什么?”于是他将作品命名为《为了上帝的爱》(For the Love of God)。赫斯特解释这件作品时说:“我希望它能给人希望,让人振奋,让人屏住呼吸。它表明我们无法永生,但也有种战胜死亡的感觉。”
他们用了“战胜死亡”这样的说法,但这只是一种“战胜死亡的感觉”。这其实已非常接近真相——因为除非有一位复活的救主,否则谈不上真正战胜死亡。所以这种感伤主义提供的只是一种“战胜死亡的感觉”。人们渴望这种“战胜死亡的感觉”是有原因的。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他们给我的已经是他们所能提供的最好安慰了——那就是一种“战胜死亡的感觉”。
贾斯汀·霍尔科姆:比如人们会说“他活在你心中”,或者“延续他的精神遗产”这类话。我的反应是:我理解这种想法,但这故事格局太小了。我需要一个比这宏大得多的叙事。这就是当下流行的一种对死亡的感伤主义观点。
鲍勃·希勒:我们观察到一个现象…贾斯汀你应该更有发言权,因为你做过相关研究。如今葬礼的本质已经发生了转变——从“上帝要藉着祂儿子耶稣,对这个人的生死作出宣告”,变成了“让我们庆祝他的一生”。
于是我们开始陈列大量照片,摆满逝者生前心爱之物。整个仪式变得…怎么说呢,现在都改叫“追思会”而不是“葬礼”了。我们回忆他们,用我们觉得能取悦他们的方式来迎合自己的情感。而不是直面死亡这个仇敌,宣告:“在基督里,你休想对这个人拥有最终话语权。”就这样,连葬礼中的盼望也被感伤主义取代了…
贾斯汀·霍尔科姆:甚至在教会里也是如此。我认识一些牧师朋友,当教会有人去世时,他们就直接联系殡仪馆,让殡仪馆全权负责整个仪式。然后他们到场后,就念一下诗篇23篇——这是葬礼上最常被诵读的经文。诗篇23篇很好,我不是在批评这个。要知道,以前的葬礼讲道是很长的。那时的葬礼讲道会把这个人的离世放在一个更宏大的救赎叙事中。但如今我们已经失落了这个宏大叙事,那种关乎终极的、恢弘的生命故事。所以现在我们只能讲述个人的生平故事——这其实是一种美国式的个人主义。
这是我们唯一能讲的故事了。于是我们不得不为这个故事添加一些“胜利”的元素…这是一种荣耀神学。通常还会美化逝者的形象,把葬礼变成“生命的庆典”,一场追思会。但这与“在盼望中哀悼”是截然不同的。
比如我那位去世的朋友…我们为他家人举办了葬礼。数百人前来悼念,我还特意在周一让女儿们请假参加。她们很惊讶地说:“爸爸,你平时很注意不让我们卷入你的工作,这次怎么了?为什么周一要我们请假参加葬礼?”她们并非抱怨,因为她们也很爱这位长辈,所以理解我的用意。
但她们看出了我的坚持。不仅因为“他是我们的朋友,你们爱他,我也爱他”,更重要的是我想让她们看见——基督徒应当如何面对死亡。我想让她们明白。
鲍勃,我特别认同你说的“怀着盼望直面仇敌”。你看,耶稣在叫拉撒路复活之前,不也是先哭了么?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多么重要——你可以一边哭泣着说“他走得太早”,一边诵读充满盼望的经文。
后来我问她们:“你们从中看到了什么?有什么感受?”她们说:“太震撼了。原来基督徒面对死亡的方式,就是基督教最有力的见证。”我又问:“你们听到了什么?”她们回答:“我们听到的是因耶稣基督得救的盼望。”我想,如果她们得到的是这样的信息,那这场葬礼就办得合宜了。
沃尔特·斯特里克兰:贾斯汀,我认为这种强烈的情感是好的。因为死亡带来的那种强烈感受、绝望和沮丧,其实有一个超越理性的答案。这需要我们全人投入。所以,能够举办一场深刻感人、充满力量的追思礼,将人引向基督,显明祂在这些时刻如何成全我们——这其实是件美事。因为我们常常把葬礼弄得太过轻松愉快,比如讲些逝者的趣事:“哦,他最爱穿格子衬衫,哈哈哈。”然后要求“大家都穿格子来参加追思会”。这确实是当下一种奇怪的现象。
麦克·霍顿:看看现在人们的葬礼。首先,他们怎么称呼这些仪式?但不管叫什么名称,关键是其本质——葬礼上究竟在进行什么?我知道在座各位都能描述一番。我们礼仪册的礼仪部分称之为“安葬礼(the Service of Committal)”,即将遗体归葬于土中的仪式。
(翻开礼仪书)这里有一些为临终者准备的祷文:“仁慈的上帝,求你看顾你的孩子 (此处插入逝者名字),她已藉着洗礼归入祢。愿她在生命与死亡中都知晓祢的爱——这爱是任何事物都不能隔绝的。愿她从祢儿子、我们救主耶稣的复活应许中得着安慰。”
然后是临终祝祷:“基督徒的灵魂啊,奉创造你的全能圣父之名,奉救赎你的基督之名,奉使你成圣的圣灵之名,你当离世,安息在上帝永恒国度的平安里。慈悲的救主啊,我们将你的仆人 交托在祢手中。求祢承认这是祢草场的羊,祢羊群的羔羊,祢宝血赎回的罪人。求祢现在就用怜悯的臂膀接纳她,进入那蒙福的永恒安息,与众圣徒同享光明中的荣耀。”
这不正是人在临终时最需要听到的话吗?我是说,这分量极重。死亡本就是极沉重的事。这份祷文的分量,正与死亡的沉重相称。
沃尔特·斯特里克兰:是啊。正因为基督,我们才能直面死亡,而不是逃避它。但我们也害怕被死亡击垮,因为不知道死后会面临什么。我想这也是我们面临的挑战之一。
鲍勃·希勒:在我们的礼仪中,最震撼人心的莫过于下葬仪式本身。当你抓起一把泥土,洒在那具贵得离谱、装饰华丽的棺材上,然后用泥土画十字,同时宣告:“创造这身体的天父上帝,救赎这身体的圣子上帝,圣化这身体并要使他/她复活的圣灵上帝,必在复活之日使这身体复活。” 那一刻你会感受到,我们是在告别,但更是在说“复活时再见”。这具身体必将归来。
这仪式本身就蕴含着一个深刻的真理:若非确有其事,这样的宣告简直就是亵渎。就像耶稣站在拉撒路的坟墓前,若祂不能叫尸体复活,叫人搬开石头就是残忍。但祂知道将要成就的事。
当我们主持葬礼时,我们是站在基督的位份上,奉祂的命令向这身体、向死亡宣告:“你不会有最后决定权。我要收回这身体,使他/她复活。”这其中蕴含的盼望和确信是如此真实。我不想把这说得轻描淡写,这是一种极有分量的宣告方式。这显明上帝看重这个人——祂创造、救赎、圣化,也必使这人复活。
沃尔特·斯特里克兰:有意思的是,当代文化中确实存在对复活的渴望,对永生的向往。现在甚至有人借助人工智能,就是试图靠人为手段达成。我刚才回应麦克时提到,我们常常不敢直面死亡,因为恐惧,因为不知所措。于是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比如有家叫“哀思科技(GriefTech)”的公司…
他们试图通过收集逝者生前的短信、视频等资料,用人工智能构建逝者的“意识数据库”,让生者能够继续与逝者“对话”。这种AI会模仿逝者生前的说话方式回答问题。这本质上反映了人们对生命延续的渴望,对复活的向往,但采取的方式不过是在抓住这些稻草。这种技术或许能制造永生的假象,却只是对复活的拙劣模仿。
麦克·霍顿:说到这个,雷·库兹韦尔(Ray Kurzweil)正是我重点研究的对象之一。我刚完成关于超人类主义(transhumanism)系列著作第三卷的最后两章,过去几个月一直在深入研读相关文献。
最令人震惊的是,这种思想简直像是对狂热基督教信仰的极端化演绎。雷·库兹韦尔将其称为”奇点”(Singularity),并著有《奇点临近》(The Singularity is Near)一书,后来又出版了续作《奇点更近》(The Singularity is Nearer)。作为一位发明家,他确实深度参与人工智能研究。听听他的原话:
我们1.0版本的血肉之躯实在脆弱不堪,存在无数故障模式,更不用说还需要繁琐的日常维护【霍顿:这简直像极了诺斯替主义对肉体存在的贬低。】虽然人类智能偶尔能迸发惊人的创造力和表现力,但大多数时候,我们的思维不过是些陈腐、琐碎又受限的产物。而“奇点”的到来,将使我们彻底超越这具生物躯体的局限。我们将掌控自己的命运。
麦克·霍顿:(模仿库兹韦尔的语气)
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延长寿命,完全破解人类思维的奥秘,并无限扩展其疆界。届时,我们的智能将比未经增强的人类大脑强大万亿倍不止。
而尤瓦尔·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在《未来简史》(Homo Deus: A Brief History of Tomorrow)中进一步指出:“在实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健康与和谐之后,基于人类过往的发展轨迹和当前的价值取向,我们接下来的目标很可能是追求永生、幸福快乐乃至成神。”
谷歌旗下公司Calico就公开宣称要“解决死亡问题”。
沃尔特·斯特里:这种思想从根本上违背基督教信仰,简直太不基督教了。撒旦的诡计不是用死亡恐吓我们,而是让我们沉迷现世,以致猝不及防地面对死亡,错失跟随基督的良机。正如传道书所言:“往遭丧的家去,强如往宴乐的家”,但这些技术却诱导我们逃避对死亡的思考。
正是这些想法,这些公司,比如库兹韦尔等人,实际上是在试图让我们绕过死亡,使我们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能够变得永远不死。
而事实上,追求永生本身恰恰与《传道书》第七章所讲的内容背道而驰。
鲍勃·希勒: 吉尔伯特·迈兰德(Gilbert Meilaender)是一位伦理学家兼哲学家。
他这样评论这种观念和思维方式——这段话有点长,但我认为非常有帮助。他写道:
“当我们的目标仅仅是躲避死亡,尽可能延长生命时,我们就错失了人类存在中一个本质的元素——身体生命的轨迹,它始于依赖,在最后又回归到依赖与死亡。
我们错失了对自身必朽性的认知。更重要的是,我们误导了那深埋在人类存在核心的渴望。正如圣奥古斯丁所说:‘我们的心不安,直到安息在上帝里面。’”
这才是人类心灵真正渴望的——不是单纯地活得更久。那只是数量上的延续,而我们渴望的是质量上完全不同的生命。即使我们征服了衰老与死亡,我们仍然无法满足内心对上帝的渴望。因为对上帝的渴望,并不是对“更多此生”的渴望。如果我们仅仅是另一种动物,那么我们最大的善可能确实在于避免死亡、保存肉体的生命。但我们不是——而且事实也并非如此。我们是介于走兽与上帝之间的受造物,正是因为如此,我们的本性向上帝敞开。
我们存在中最深的鸿沟,不是对更多寿命的渴望,而是对上帝的渴望。我觉得这是一种非常有帮助的理解方式。沃尔特,你之前的说法非常有洞见。这种整个思维方式,其实是反基督教的。为什么?因为它是反基督信仰的。我们在其中没有信靠上帝,没有聆听祂的话语。 我们试图在祂未曾应许赐予生命的地方,去寻找生命。而那生命,只在基督里。
麦克·霍顿: 我觉得你们刚才说话时让我意识到,撒但的诱惑其实与此密切相关。他说:“你们必如神。”他正面的说法是:“你们必如神。” 而反面则是:“你们不一定死。”也就是说,无论上帝怎么说,都不是真的。
我越是研究“超人类主义”(transhumanism),越是看到它在当今文化中蔓延,我就越觉得这两句话确实密切相关。
亚当接受了那个谎言:“你们必如神。” 这意味着我可以逃脱那诅咒,就像当初人们建造巴别塔,意图用自己的方式逃避毁灭。建造巴别塔的目的是为了通天,这样他们就不会再被洪水毁灭。
鲍勃·希勒:迈兰德(Milander)在那篇文章中也有类似的说法,他说:当我们试图变得“超越人类”的时候,我们其实正在变得“缺乏人性(less human)”。这种尝试实际上完全颠覆了“受造物”的本质,也否定了“有限性”这一原本美好的事实。
如果有人像沃尔特提到的那样,把所爱之人的声音录下来,通过 AI 技术制作一个“他们的版本”——那并非真正的人。那个声音、那个系统,不是真实的他们。他们没有秘密,没有生命,只存在于你耳边的互动中。他们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那无非是一段高科技录音。那不是他们本人。所以,无论这种“疗愈”带给你怎样的感觉,你其实并没有在与一个真正的人互动。
我不是想残酷地说这件事,但这完全是自我中心的行为,它把他人看作仅仅是为了满足我个人情感需求而存在的对象。而这样的话——我们就无法真正哀悼,也没有空间去悲伤或面对失丧。这非常奇怪。
麦克·霍顿: 而且,这种方式只是把人当作“心灵(minds)”来看待。仅此而已。那些写作者一遍又一遍地说要“上传意识”、“保留思想”、“保存智能”。 这简直是笛卡尔主义的复活,令人难以置信——笛卡尔的观点正在重新流行。
他们拿这些“意识”去对比我们笨重、混乱、迟钝的身体——把大脑称为“三磅半的肉块”。这就是他们形容身体的语言。这本应是无神论的世界观吧?是物质主义科学的视角,一切都应是物质的。但这一切,实际上是诺斯替主义(Gnosticism)。
沃尔特·斯特里克兰:这又回到了人论的话题——什么才是“为人”?
如果我们谈论的是与 AI 的“关系”,那其实根本不是一种真正的关系。 那没有互动的回应,没有超越输入与输出的交互,也没有道成肉身的现实。就像当你悲伤时,有人过来搂着你;在困难时刻,那种肢体的安慰和拥抱所带来的真实反应——AI 是无法做到的。
所以我要说的是,这种技术进步正让我们变得越来越不像人类,正在将我们推向孤立。
就连 GriefTech 的创始人自己也承认,他是一个典型的“后疫情”千禧一代,平常都是通过游戏平台的留言板或社交媒体与朋友交流。这恰恰是“真实人际互动”的反面。
我觉得,这种孤立感,它带来的影响就像是——“饿着肚子嚼口香糖”,你好像尝到了点味道,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吃任何东西。
鲍勃·希勒:我其实很喜欢这个比喻。
贾斯汀·霍尔库姆:这是个非常好的例子。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嚼着口香糖,试图面对死亡——却没有复活的盼望。
我过去教“生死教育”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强烈的 AI 与死亡相关的浪潮。这让我感到震撼。过去人们想要“永生”,会通过一些自制的仪式,比如有一种服务就是,把骨灰收集起来,装进火箭里发射到太空中。那样你就可以说:“嘿,我所爱的人就在那儿。”
当你仰望星空时,你会说:“你会看到他们,他们永远在那里。”或者——我们都知道“钻石恒久远”。所以人们就把骨灰压缩成一颗钻石,戴在身上。因为钻石是永恒的。你在寻找一种“永生”的方式。
而现在,这种“永生”的做法已经不只是使用身体的一部分了——更令人着迷的是,他们开始使用声音与人工智能(AI)。
这种“非肉身化”(disembodied)的特征让我想起一首著名的诗,是威廉·亨利(William Henley)写的《不屈的灵魂》(Invictus),
这首诗经常在毕业典礼上被引用。我来念给你听:
《不屈的灵魂》(Invictus)
穿越漆黑如深渊的黑夜,笼罩我从极地到极地,
我感谢众神无论哪位,赐予我不屈的灵魂。
在命运残酷的利爪中,我从未畏缩或哭泣;
在机遇的重锤下,我虽头破血流,仍昂首挺立。
穿越这愤怒与泪水之地,前方只是阴影的恐怖,
然而死亡的威胁将发现我无所畏惧。
不管那“门”有多么狭窄,不管“卷轴”上的罪责多么沉重,
我是我命运的主宰,我是我灵魂的舵手。
这里充满了“人就是神”的自我崇高感。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边是感伤主义,另一边是虚无主义,但不管是哪种方向,人们都在努力寻找“永生”的方式。即便我们正在走上感伤主义或虚无主义的歧路。
麦克·霍顿:我其实觉得伊壁鸠鲁(Epicurus)比这强多了。他是古希腊‘享乐主义’哲学的代表人物。 想象一下,把他的话印在咖啡杯上:“不要惧怕众神,不要惧怕死亡。美好的东西容易获得,糟糕的事也容易承受。” 这不正是当今社会的真实心态吗? 问题是,伊壁鸠鲁,以及他的继承者如卢克莱修(Lucretius),一直到今天的哈拉瑞(Harari)和其他人,他们认为问题的根源在于“相信上帝”。
因为只要你相信上帝,你就会相信审判、奖赏与惩罚,那你就会害怕死亡。而如果你干脆不信这一切,那你就不会再害怕死亡了。
因为死亡是什么?它其实只是意识的终止。你对死亡的恐惧,仅仅源于你相信它有更深的意义。只要你放弃这种信念,你就不会再害怕死亡。你就只是死了而已。
但“超人类主义者”不想接受这个现实。他们既不是真正的虚无主义者,也不是伊壁鸠鲁式的享乐主义者,他们是诺斯替主义者(Gnostics)。
让我引用一段话,来自约翰·格雷(John Gray)——他是位激进的反人文主义无神论者,是一位非常优雅的作家。在他的《反对超人类主义的刍狗》(Straw Dogs Against Transhumanism)一书中,他专门抨击超人类主义。他说,当代的“网络探索者”(cybernauts)是不自知的诺斯替派。逃离肉体牢笼,正是诺斯替异端的核心。
这种异端在基督教世界中屡遭打压却从未消失,至今仍在叙利亚的曼达安教社群中幸存。
对诺斯替派来说,地球是灵魂的监狱,统治这世界的可能不是上帝,而是一个“造物者”——一个恶灵,它通过展示世界的美丽,引诱人类陷入肉体的囚禁。
20世纪的诺斯替派人物荣格(Carl Jung)也用类似的语言来表述核心神话:耶稣应许的是身体的复活,而不是一种脱离肉体的意识永生。
如今,网络空间的“信仰”仍在延续,这是一种从身体中逃离的诺斯替主义冲动——而且这是出自一个无神论者的观察。
鲍勃·希勒: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太奇怪了,居然在某些议题上和无神论者说一样的话。这太诡异了。
麦克·霍顿:真是“美丽新世界”啊。
沃尔特·斯特里克兰:我最近在网上也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所谓的“生前葬礼”(Living Funerals)。你们听说过这种形式吗?这其实是一种纪念仪式,给那些临终者举办的,但他们本人仍然健在,并希望亲自出席,听大家怎样纪念他们。
贾斯汀·霍尔库姆:他们还活着嘛,当然应该听到大家怎么评价他们!大家都喜欢肯定性的言语。为什么因为我活着就不能享受这些?我是个有限的受造物,我应该能听见这些啊!
麦克·霍顿:人们唯一一次说我好话,竟然是我死的时候。
沃尔特·斯特里克兰:我们正用各种想法耗尽自己,只为逃避一个现实——我们正在死去。这是一个诅咒。但我们遗漏了一点,那就是——有一位正在扭转这一诅咒。诅咒正体现在我们所错过的——因我们拒绝谈论它。
麦克·霍顿:我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在一座巨大的万人坑中,我们拼命往上爬,指甲都抓断了,还是爬不上去。而就在这时,上帝——我们的主耶稣基督,正伸出手来说:“我来救你。”
沃尔特·斯特里克兰: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是的,我们尝试做不可能的事。
尽管我们能用这种轻松方式谈论死亡,但基督教故事所提供的,远远超过了与已故亲人之间的人工交互,它真正带来了复活之后的盼望。
正如我朋友德里克·希克斯(Derek Hicks)所说,他期待那个“无更多”的国度:
无更多的罪、无更多的死亡、无更多的痛苦。
如使徒保罗所言:
“死啊!你得胜的权势在哪里?
死啊!你的毒钩在哪里?
死的毒钩就是罪,罪的权势就是律法。
感谢上帝,使我们借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得胜。”
——《哥林多前书》15:55–57
译者:Julia
英文原文:https://whitehorseinn.org/resource-library/shows/the-afterlife-modern-panic-and-ambivalence/
作者:麦克·霍顿
麦克·霍顿博士(Dr. Michael S. Horton,又译作荷顿或何顿),加州威敏斯特神学院(Westminster Seminary California)梅钦教席系统神学与护教学教授;全美广播电台White Horse Inn主持人;《现代宗教改革》杂志主编;曾与2001至2004年担任认信福音派联盟主席;他曾于1996年被《今日基督教》杂志评为“五十位四十岁以下福音派领袖”之一;现为北美联合改革宗教会牧师;著作丰富。已译作中文的著作有:《基督徒的信仰》、《没有基督的基督教》、《应许的神》等。